“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庄子如何与世俗处? 挣脱世界之最( 六 )


庄子也很相信世间万物是变化的,至于这种变化是否如老子所言,是向相反的变化,或者说利用这种变化去确立某种立场,庄子的确不太明显 。所以以前人们讲,老子还是有“机心”,有权谋欲望 。从对“道”的看法上来讲,老庄确实一脉相承,但我认为这的确不是庄子的思想核心,庄子所关心的依然是天道中人与万物的关系 。
“正言若反”
新京报:我们谈了很多庄子思想的内容层面,退一步看,你会如何看待语言对于庄子而言的意味呢?毕竟思想仍然需要语言去承载和言说,但具体到《庄子》行文,其中似乎又不乏对语言本身的“调侃”?
陈引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过去学界对此的争论也非常多 。大体上,庄子对语言是持怀疑态度的,很难定义语言究竟有多少功用 。比如《天下》篇中有一则故事,桓公读书于堂上,大概还读出了声音,当时轮扁斫轮于堂下,他听到后劝对方别读了,说这些都是糟粕 。桓公惊讶这些明明是圣贤之书,但轮扁称自己做轮子多年仍旧无法把其中技巧教给别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孩子,可见真正的精妙是不可言传的 。这其中鲜明地传递出庄子对语言的态度 。
那么,庄子是不是把语言文字的功能一概否定?也不是 。他认为语言的功能其实是分层的,各有利钝 。《秋水》中,庄子讲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一种是有形的,比如世间的物;另外一种是无形的,比如道 。庄子认为,“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而“物之精可以意致”,也就是说事物中粗的那面可以用语言表达,但细的方面很难言传,不过可以通过会意,我们今天也讲“可以意致而不可言传”,从共同的感受中把握 。但不管是言传还是意致,都仍然在有形的物的范围内,一旦超越物到了无形的“道”,就是“言不能论,意不能致” 。
在否定言语之后,“道”又该怎么来把握?它是通过一种特定的体认,今天我们讲“体悟”是一种神秘的体验,但实际上它一直都有 。庄子讲“心斋、坐忘”,不断抛弃自己,离形去知,堕肢体,黜聪明,同于大通,不断做减法,慢慢和天地之道去靠近,这就是“吾丧我”的逍遥之境 。这不是用理性的语言文字能够做到的,讲不明白的时候,就只能去“坐禅”,去“悟”,这在如今祛魅的理性化的世界是很难理解的 。
彭祖与寿星,一而二,二而一 。
新京报:明末学者方以智曾考证,北冥大鱼的名字“鲲”原意其实指“小鱼”,这里也不难看出,庄子对语言束缚的那种警惕 。
陈引驰:是的,庄子喜欢开玩笑 。“鲲”原来的意思是指“小鱼”,但是他非用它指“大鱼”,今天我们都不认这个字的本意,没有那种阅读的敏感,在接触文本时也少了很多直观的冲击 。我们可以试着换个语境,比如假设我们谈论一头老虎时,讲“你看这个小猫如何如何”,实际上会给人一种很特别的警醒 。正言若反,这也是庄子思想的灵活之处 。
采访人员 申璐
编辑 王铭博
校对 薛京宁
【“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庄子如何与世俗处? 挣脱世界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