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年关 为啥叫年关( 二 )


但在道教中,则保留了一种更底层的宗教意味,强调对特定的日子要以相应的仪式来对待,才能消灾避祸 。常说的“黄历”,就是从古代的“择日之术”而来,每一天都有宜忌,指导人们做出相应的行为,否则就可能有灾祸降临 。
在这样的理念中,过渡地带尤其需要小心从事:门槛是空间上的关口,七窍是身体上的关口,节日则是时间上的关口,均须谨慎对待——所以门口有门神把守,养生重“病从口入”,那么,年节当然也不能大意 。无独有偶,英语的“一月”(January)就源自拉丁语Janus,本意指“门、拱门走廊”(gate, arched passageway),同时也是罗马神话中的两面神,一面望着过去,一面朝向将来 。
在人类学上,这称之为“阈限”(liminal),源于拉丁文limen(“门栏”),最早由法国人类学家范热内普(Van Genep)和英国文化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提出,指介于分离和聚合的中间地带,代表着过渡性、不确定性 。在经历这样的地带(门槛、边境)或过渡期时,原始人都极为小心,要举行特殊的礼仪(例如青少年的成人礼),这被称作“过渡礼仪”或“通过仪式” 。
范热内普在《过渡礼仪》中指出,人类普遍的心态就是在熟悉、可控的小环境下才有安全感,一旦越出这个范围,对性质不确定的新事物难免既好奇又恐惧,与此同时,“很自然,一旦进入新范畴或境地,第一次行动之重要性相应减弱 。不仅如此,从心理学意义看,第二次行动不具有任何新意,只是标志习惯的开始 。”正因此,对边缘、过渡地带就要格外小心,而“那些伴随或带来年、季、月变化的仪式也该归类于过渡性仪式”,这样,节日(尤其是新年)当然就尤为重要了,因为这标志着原先的一段日常生活告终,踏入新的阶段,而新年更是重大变化 。
在他率先指出这一点后,很多人都意识到这是普遍的文化现象 。如玛丽·道格拉斯强调,人们总觉得自身范畴的边缘部分“充满着神力与神秘之物”;巴巴拉·梅厄霍夫则认为在文化边缘的象征背后“潜伏着一种神圣的力量,它伴随着人们朝未知的、不可预料的疆界运行”,因而人们需要过渡仪式 。维克多·特纳在研究了赞比亚的恩登布人之后,1970年写下《象征之林》一书,其中指出:“一切社会都有通过仪式,但它倾向于在小规模的、相对于稳定的和循环运转的社会中表现得最明显 。在这些社会中,变化被生物和气象状态的节奏和循环所束缚,远胜于技术发明对它的限制 。通过仪式指明并构成状态间的过渡 。”也就是说,越是生活稳定不变的传统社会,人们越是会惧怕改变,对那种不得已的新旧更替(时间节律、成长衰老)也越需要仪式来安抚 。
汉学家卜德在其名著《古代中国的节日》中早已指出,像夏至、冬至这样的至日,在中国思想中都象征着阴阳彼此消长、交替的时刻,也因此都代表着“变化、不确定甚至危机”,这当然需要过渡礼仪来小心翼翼地安抚宇宙力量 。其他节日其实也同理,尤其是新年,人类学者高丙中就曾撰文《作为一个过渡礼仪的两个庆典:对元旦与春节关系的表述》,明确指出“‘过年’只是一个过渡礼仪”,虽然到了现代分裂为“元旦”(阳历)和“春节”(阴历)两个不同“新年”的奇特现象,但无论如何,中国人在“辞旧迎新”时都希望顺利过渡到新的阶段 。
由此可以理解中国人在节俗中注重“逢凶化吉”的心理,就像刘东曾说的,在中国,“尽管节庆的缘起未必全都喜庆,但后世那个敦风化俗的过程,却一定要再把它转化成欢乐的由头” 。在这些节日中,像正月初一、三月初三(上巳)、五月初五(端午)、七月初七(七夕)、九月初九(重阳)这样阳数重叠的,按数术理念被视为阴阳消长的关键节点,又尤其需要消灾祈福 。
在这其中,作为一年之始的元旦,当然又尤为重要 。先秦典籍《周礼·春官·占梦》就已记载:“季冬……乃舍萌于四方,以赠恶梦,遂令始难驱疫 。”意指每年冬末,都要举行仪式驱逐疫疠,保佑平安,“舍萌”就是当时辞旧迎新的一种典礼 。在这样的大傩仪式中,老的鬼怪被驱逐,代之以再生的鬼怪,直到年末它们再被毁灭和替代,“大傩意在将各种老的、败坏的东西从人们身边驱逐干净,这样他们就能清清白白的进入到新的一年里去” 。法国人类学者葛兰言明确指出,在这里,新旧两种力量没有本质区别,“过去一年被家庭接纳滋养的鬼神被具有新的力量的鬼神驱逐并取代:辞旧迎新是同一个仪式的两个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