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的门阀政治:门阀制度的毒瘤为何挖不掉?

在唐代、宋代,稍有见识的学者和政治家都很清醒地指出,魏晋南北朝时中国吏治败坏,贪腐盛行,最大症结在于“看门第不看人才”的门阀用人制度 。
正是因为这种只看门第血统,不看品德才能的门阀用人制度,在上自魏晋、下至南陈北周的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始终成为各王朝、政权和历代帝王的用人纲领性政策,才造成这一时代贪官、庸官层出不穷,虽弊端暴露、罪行昭彰也很难得到应有处罚,有能力却缺乏高贵门第“撑腰”的寒门贤能之士,即便才华横溢,甚至得到君王赏识,也很难有出头之日 。南朝宋时的孔熙先因出身不够显赫,年过三十仍得不到重用,为求出头之日不得不冒险和他人密谋造反,密谋暴露后连皇帝宋文帝刘义隆都感到惋惜,并斥责负责人事选拔的吏部尚书何尚之“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哪得不反”,可说归说,孔熙先全家死后,刘宋王朝的用人原则,也依旧没有大的更张 。
其实孔熙先也不能算很冤枉了:东晋末年的杨诠期,是如假包换的名门世族--东汉太尉杨震嫡派子孙,只因为家族南渡时间稍晚,便“婚宦失类”,被顶级门阀排挤在外,最终也不得不走上造反的不归路 。东晋初年,东晋权臣桓温北伐至关中,和当时第一流的人才王猛一见如故,后来北伐受挫,桓温南归,准备邀请王猛一同南下,却被后者婉言谢绝,理由同样是怕了“门阀”二字,担心自己这个“野路子”“小字辈”到了东晋官僚体系,会成为被门第用人体制压得不见天日的一棵小草 。
王猛押对了宝:投奔氐族人、前秦天王苻坚对他如鱼得水 。他既非皇族,也非名门,却先后出任过最高行政官职——丞相,开创了这一时期相对清明的一段政治 。
王猛的际遇似乎让渴望打破门阀体制,通过“唯才是举”改善官吏素质、结构,从而扭转吏治污浊、贪腐盛行局面者,隐约看到一条出路 。
贤臣似乎在任何时代都不会很缺乏,但要说比苻坚更有见识、且运气更好的明君,在整个两晋、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文帝元宏认第二,怕没任何人敢认第一 。
作为北魏乃至中国古代颇有作为和见识的帝王,孝文帝将都城从偏僻的平城(今山西大同)迁到中原腹地的洛阳,建立了包括土地、赋税、官制在内的一系列崭新政治体系,完成了北中国的重新汉化,其举措种种,历来颇受好评,被认为是历代帝王中难得、具有高瞻远瞩战略眼光和敏锐决断力的一流人物 。在他在位期间,北魏进入鼎盛阶段,整个北方被统一,南方的南朝则在军事上被完全压制,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表面上看起来,孝文帝似乎完全符合理想中打破门阀政治框架的“贤君”标准,似乎理所当然,在这一方面应能做得比昙花一现的苻坚政权更好 。
然而孝文帝别处都锐意改革,偏偏在用人方面不仅墨守成规,任人唯亲、唯宗、唯门第,而且显得颇为顽固不化 。
这位名气不小的北魏皇帝,在用人时不单重用士族,将他们任命为股肱显宦,而且津津乐道于品评这些士族显宦的门甲高下,辨别所谓“清浊”,甚至限制不同等级门阀间通婚 。功臣薛起宗因出身并非高门大姓,而是靠军功起家,便被有司无端黜为庶姓,得不到应有的政治待遇 。大感不满的他愤然把仪仗用的门戟(木质)在殿庭摔得粉碎,据理力争,此举虽然打动皇帝,迫使其恢复了薛起宗的政治地位,但却未能让他进而认识到门阀用人制度的荒谬,反倒借薛起宗的名字调侃,说他“不是‘起宗’而是‘宗起’”,意思是薛起宗的门第太低,不配得到如今的官职和政治待遇,只是因为皇帝特殊关照才“破格”,下不为例,别人不要痴心妄想 。按照现在的说法,这位皇帝对如此腐朽的人事制度,可谓执迷不悟 。司马光一本《资治通鉴》写到这里,惋惜、不解之情溢于言表,唏嘘感慨之余,也只能将之归结为九品中正习惯势力太大,孝文帝惑于流俗而不能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