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朱元璋贡献一生,最终却难以自保( 二 )


到了朱元璋幕中,刘基自然是毫无保留地献出了自己的赤诚,同时也想当然地认为,他自己也同时取得了皇帝的绝对信任,所以敢于在皇帝面前和盘托出心里话,任意臧否人物,不计后果 。例如,当朱元璋问他对李善长、杨宪、汪广洋、胡惟庸等的看法时,他完全可以耍个滑头,说一句“知臣莫如君”搪塞过去,没有必要那么认真 。要知道,在用人问题上,朱元璋有他自己的考虑,处在刘基的地位,他能对朱元璋施加的影响是十分有限的 。更重要的是,你没法保证你对皇帝说的话不传到被评判者耳朵里 。果然,他与胡惟庸的结怨与此不无关系 。
刘基文名籍籍,被江南文人视为当之无愧的领袖 。他洁身自好,从来不搞个人的小圈子,更不去结党营私,这一方面自然释去朱元璋的许多疑忌,不会对他施以杀头问罪的过激惩罚,另一方面也使他在朝中缺少知心朋友,没有任何奥援,一旦身陷危局,也就没有人挺身而出为之辨冤讲情 。在他遇到两次被冤枉的危难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其实,当时只要有人出来说明事实真相,危难是不难化除的 。这种情况之于刘基,难道还不是一种深深的悲哀么!
刘基的最大失误在于,在他服务于明朝的15年中,他始终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没有清醒的认识 。朱元璋起事取天下,主要靠的是如徐达、蓝玉之类曾经一起光着屁股放牛割草的淮西老将,以及李善长之类最早投靠的淮西文人集团 。作为后来入围的江南文人领袖,刘基始终处于一种“客卿”的地位 。
【他为朱元璋贡献一生,最终却难以自保】朱元璋对他以及和他同样地位的人物,可以尊敬有加,可以虚心垂询,可以任命为御史中丞之类的高官,也可以得到诚意伯之类的显爵,但却很难进入朱元璋“自己人”的行列 。刘基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甫入朱元璋幕中,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视为朱元璋的“自己人”,说话行事,毫不避讳 。他不明白,自己不仅没有淮西老将与朱元璋之间那份心贴心的感情,更没有淮西老将那些攻城略地、出生入死的功劳,也就没有了朱元璋对淮西老将的那份担待 。只要他犯了一点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过错,朱元璋处理起来也会毫不手软 。
然而,对于自己在明朝的身份地位,刘基却至死不悟,临终还不忘让儿子在他死后献上那份展示自己矢志忠贞的“密奏” 。由于刘基自视“自己人”,他也就对来自周围的明枪暗箭疏于防范 。他深知元朝官场的黑暗与凶险,因而以辞官家居躲避之 。然而,当他身居新朝时,却基本上解除了对官场黑暗与凶险的警觉 。大概在他心目中,这个新朝肯定是一片光明吧 。他意识不到,这个新朝的专制程度决不亚于旧朝,而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比旧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处如此险境而浑然不觉,他的悲剧也就不可避免了 。
朱元璋将刘基比作汉朝的张良,时人也将他等同于张良,大概他自己也以此而自鸣得意,但实在说来,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却远逊于张良 。试想,当他视之不屑而对自己又忌恨的胡惟庸送药上门的时候,怎么能够放心大胆地连着饮下这两幅来路不明的药物呢?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基丢弃了防人之心,成为“不设防的城市”,自然也就被宵小之徒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明朝人廖道南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他在对刘基和张良进行比较时,说了这样一段很有见地的话:
予观诚意伯集,慨然激叹,以为有子房之风,及诵我圣祖之言,亦曰吾子房也 。夫子房椎击沙中,何异于伯温之愤方氏也 。伯温受天文于邓祥甫,又何异于圯上老人之三畧哉 。汉之元功大封,子房愿封留足矣,乃辟榖导引,明哲保身,始神黃石之术,终从赤松之游 。易曰“介如石,不終日”,贞吉何其智也 。而伯温乃徘徊容與,雉罹于罗,象以齒焚,岂其忠于国而弗智于身耶?刘基地下有知,实在应该将这段话作为“知音”而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