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萨尔用奇幻的想象在现实世界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世界得以喘息

20世纪60-70年代拉丁美洲集中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与欧洲文学并行于世 , 在国际上激荡起强烈的回响 , 其“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更一度影响至今 , 这短暂井喷的文学态势被人称之为“拉美文学爆炸”时期 , 代表作家包括科塔萨尔、马尔克斯、富恩斯特和略萨等 。
被誉为博尔赫斯“精神之子”的科塔萨尔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 。整个世界在他的笔下被完全翻转过来 , 现实素材被他尽情地拉伸、揉捏、捶打 。纳博科夫说 , 一个伟大的作家应当集讲故事的人、教育家和魔法师于一身 , 而科塔萨尔仅凭鬼斧神工的魔法技能便跻身伟大作家的行列 。他是一个完全不关心此世的人 , 厌倦对世界恪尽职守的描绘 , 他评价自己的小说“反对那种虚假的现实主义 。此种现实主义认为 , 在一个由一系列规律、原则、因果关系、明确的心理学和精确绘制出的地理书和谐支配的世界中 , 一切事物都是可以描述和解释的 。而在现实与幻境对立的背后 , 隐藏的是向往改变与甘于现状的对立 。”
他认为以理性浇筑的世界恰恰是可疑的 , 在一个看似可以被逻辑、规则所解释的世界里往往潜藏着将发未发的偶然性 。经历了20世纪初欧陆的人道主义浩劫 , 欧洲哲学家们不得不勉力思考外在偶然性对于人生内在必然性的影响 。科塔萨尔用奇幻的想象在现实世界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 让世界得以喘息 。
“四八年——或者说一直到五O年这段时间——发生了一场音乐爆炸 。这场爆炸是冷冰冰的 , 无声无息 , 爆炸过后 , 所有东西都屹立在原位 , 没有哭喊也没有废墟 , 然而传统的坚硬外壳已经被炸得粉碎 , 就连传统的捍卫者也开始怀疑从前热爱的事物对他们来说是否依然如故 。”(《追寻者》)
在为爵士史上最伟大的萨克斯演奏家查理·帕克撰写的传记文章中 , 我们不难看到科塔萨尔自己的影子 , 波普音乐对传统爵士的颠覆 , 何尝不是拉美文学爆炸时期 , 魔幻现实主义对传统写作的彻底逆反 。在传统智性基础上组织而成的世界被彻底瓦解 , 摧毁了人们极度膨胀的自信和赖以维系的价值体系 , 整个世界在巨大的偶然性里陷落 , 留下一记沉重的休止符 。
现实世界的坍缩
在短篇小说集《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中 , 科塔萨尔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世界的管道 。《指南手册》里把人们身处的建筑称为“透明的物质”、“玻璃砖块” , 街道是“生机勃勃的丛林” , “把小勺子夹在指尖 , 感受它金属的跳动 , 它可疑的警告 。拒绝一把勺子 , 拒绝一扇门 , 拒绝由习惯舔舐出的恰如其分的温顺的一切 。”
而在用逻辑进行反逻辑的《爬楼梯指南》中 , 他生动地解构了人类无需经过思考 , 每日不断重复的“爬楼梯”行为:“应保持楼梯在面前 , 因为如果背对或是侧对楼梯 , 人会感到非常不适 。最为自然的姿势是保持站立 , 双臂自然下垂 , 头部抬起 , 但不能过度 , 以免眼睛无法看见即将踏上的更高一级台阶 , 同时 , 缓慢均匀地呼吸 。”
在《可塑材料》中 , 论及“聚精会神的可能性”时 , 科塔萨尔创造性地以点状切入来呈现世界的微缩景观:“上班时分 , 在入口的走廊上移动的耳朵数量惊人 。在我的办公室里 , 我发现了六只耳朵;中午 , 餐厅里有五百多只耳朵 , 对称地排成两列 。时不时地看见两只耳朵来到排头 , 离开队列 , 然后走远 , 这非常好玩 。它们就像翅膀一样 。”“在餐厅里 , 我看见橙子被精细地分成小瓣 , 在某一时刻失去了初始形状 , 一个接一个地掉落 , 直到在一定高度处形成白色堆积物 。在这种状态下 , 橙子穿过走廊 , 走下四层楼 , 进入一间办公室 , 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中间的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在稍远的地方 , 可以看见一杯四分之一升的浓茶也类似地一动不动......我还能看见一股烟雾沿一段管道垂直下降 , 而后被一分为二 , 仿若两个半透明的气泡 , 然后重新沿管道上升 , 在形成一个优美的漩涡之后 , 化作巴洛克式的形状 。后来(我在另一间办公室) , 我找到了重新拜访橙子、茶和烟雾的借口 。但是 , 烟雾已经消散 , 橙子和茶变成了两根让人讨厌的扭曲的长条 。”